这样的故事正在中国的每个角落生长。国家统计局的数字里,2025年二季度城镇调查失业率5.3%,但如果走进人才市场,会看见更多没被统计的“隐形失业者”:海归硕士在咖啡店做兼职,38岁的程序员开网约车,教培机构倒闭后转型做保险的老师……他们共同组成了一个无声的群体,在经济转型的裂缝里挣扎。
技术的刀刃正切向越来越多的职业。深圳某手机工厂的车间里,机械臂每小时能完成300次焊接,是人工的5倍,而一台机械臂的成本,相当于一个工人半年的工资。更让人不安的是,被替代的不只是流水线工人。银行的AI客服能处理80%的咨询,律师事务所用法律AI生成合同,甚至媒体编辑的稿子,也开始由大语言模型初稿、人工修改——某省级报社去年裁了三分之一的采编人员,留下的人每天要应付AI写不出的“人情稿”。有数据说,未来五年,中国将有2亿岗位面临被技术替代的风险,这其中,既包括快递分拣员、收银员,也包括初级会计师、基础设计师。
产业转身的速度,比劳动者奔跑的速度快得多。长三角的纺织厂往东南亚迁,留下一堆只会踩缝纫机的工人;东北的煤矿关停,矿工们拿着补偿金不知道该去学什么;新能源汽车卖得越火,传统4S店的维修工就越焦虑——某汽车城去年有12家维修点倒闭,老板们聚在大排档喝酒,说“现在的车都是电池和芯片,我们连电路图都看不懂”。而另一边,光伏企业招不到懂拓扑结构的工程师,芯片工厂缺会操作光刻机的技术员,这种“有人没事干,有事没人干”的错位,像一道越拉越大的鸿沟。
教育好像总慢半拍。985高校的金融专业还在教十年前的货币政策,毕业生却发现投行在招“AI量化分析师”;职业院校的护理专业课程里,老年痴呆症照护只占两节课,可市场上最缺的就是能做认知症干预的护工。去年有调查显示,60%的应届生觉得“学的用不上”,30%的职场人承认“三年没更新过技能”。当社会需要“会和机器人协作的人”,我们的学校还在培养“能把书本背熟的人”,这种脱节,正在批量制造“过剩的劳动力”。
全球的风也越来越冷。美国加息让东南亚的订单少了三成,东莞的玩具厂老板们在办公室挂着“活下去”的横幅,裁掉了一半的工人;欧洲能源危机让光伏组件出口增速放缓,某上市企业一口气砍掉了2000个生产岗位。更麻烦的是,以前靠“人口红利”赚的钱,现在越来越难赚——越南的工人月薪只要2000块,印度的程序员时薪比中国低一半,那些曾经支撑中国就业的“世界工厂”岗位,正在悄悄流走。
灵活就业成了很多人的“遮羞布”。外卖骑手注册量三年涨了150%,但平台的派单算法越来越“精明”,把配送时间压到极限,有人骑坏了三辆电动车,月收入反而从八千降到五千;网约车司机抢单越来越难,某平台的数据显示,司机日均接单量从15单降到9单,很多人每天开12小时车,扣除油费和平台抽成,到手不足两百。这些被叫做“零工经济”的工作,更像没有保障的“临时饭票”——没有社保,没有年假,出了交通事故只能自己扛。
最让人心里发沉的是,这种失业可能不是暂时的。当AI能写代码、能画画、能做简单的决策,当工厂里的“黑灯车间”不需要人,当服务业的“无人超市”越来越多,我们可能正在进入一个“劳动不再是生存必需”的时代。但问题是,社会还没准备好——没有足够的技能培训体系,没有完善的失业保障,没有新的价值分配方式。就像王建国,他想去学无人机操控,可培训费要八千,他舍不得;想摆摊卖早餐,城管抓得紧;最后只能每天去劳务市场,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的“35岁以上”的岗位。
傍晚的劳务市场空了,王建国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家走,路过菜市场时,买了块最便宜的冻豆腐。女儿在电话里说“爸,我找了份实习,下个月能赚三千”,他嗯了一声,没说自己今天又没找到活。路灯亮起来,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这个时代里,无数个正在被拉长的迷茫。
或许未来,我们要习惯的不只是“失业的人越来越多”,更是“工作”这个概念本身的改变。只是现在,还有太多人困在旧时代的惯性里,不知道该往哪里走。
